十一前夕,父親組織全家召開了一場特殊的“家庭會議”。會議議程有兩項:其一,宣布父親和母親正式“退休”;其二,父親要帶母親游一趟首都北京。他的這個決定著實讓我瞠目結(jié)舌。
父親是一個憨厚的農(nóng)家漢子,別說北京了,就連鎮(zhèn)上的集會他也很少去的。他這一輩子純粹只為我們母女而討生活。他15歲離家賣冰棍,也換過稻米,更遠(yuǎn)的就是騎自行車去山西運城販鞋,到自家門口來賣……這一輩子父親喘口氣的機會都是屈指可數(shù)的。比較慶幸的是,父親借上了改革開放的春風(fēng),走出了一條艱難的“求富”之路。
2004年,父親賣了他先前賣冰棍用的老式自行車,車的前梁是生了銹的,父親還額外籌了些錢,合在一起才買了一輛農(nóng)用四輪車。它是全新的,锃亮的漆皮上寫著“平安出行”四個大字,這算是我們家置辦的第一個瞧得上眼的家當(dāng)。上坡時候轟鳴的馬達(dá)聲全然代替了腳蹬式的喘息聲,我愛上了它,這也許是莫名的愛屋及烏吧!
在像父親這樣挑大梁的年紀(jì),自然視它若珍寶。每每出行拉一次煤,便要將它沖洗到全新。像這樣一個能擋風(fēng)遮雨的家伙大家自然也都愛而不及的。在夏天它是能“生”風(fēng)的,涼風(fēng)拂面,哪能不叫人歡喜,十一歲的我,更是喜歡。在有了這四輪車的那幾年,我們?nèi)叶汲两跉g樂里,它就像老牛拉車一樣,讓那個“拉牛車”的父親從泥濘中摸爬滾打著,還債,脫貧……
似乎愈美好的東西就愈短暫。在那個隆冬的早晨,父親開車在母親的陪同下,像往常一樣拉著煤在桑樹坪礦的陡坡路上顫顫悠悠地顛簸著,這條路他們倆陪伴著走了不知道多少次,就算是哪塊有個坑,哪塊有石頭,父親心里都亮的和明鏡似得。
桑樹坪礦這條路,是用煤炭渣子鋪開的。它的每一粒塵埃上都印著“致富”。好多年以前,這里也是“依山傍水”,山是盤旋聳立的峭石山,水是奔涌不息的黃河水。偶爾能在峭石上看到幾株荒草。這幾年大不一樣了,倚山脊攔腰掘了一條長約兩千多米的隧道,柏油路在燈光的映射下像是要滲出油似的發(fā)亮。驟然已不見了當(dāng)年的那條路。
父親實在是太累了,把方向盤打出了他以往的路線,車沖出崖道,前車輪就跨在黃河上方的陡壁上,嚇得母親從車上一躍而下,抓起一塊大石頭,撬住了后車輪。車穩(wěn)當(dāng)了,母親嚇的靠在父親肩上,攤躺在路邊上,心都跳出來了。從此以后,他們再也沒走過那條坡路,再也沒有使用過那輛農(nóng)用四輪車爬過坡,它的使命也就此終結(jié)。
從那以后,父親就再也沒有碰過車,但是他仍然沒有停止他求強的腳步。他開始雇人開半掛車轉(zhuǎn)煤,他跟車,卻不碰方向盤。而后,他又干了數(shù)十載掌勺的大廚,日子就這樣從父親厚重的手掌,堅實的臂膀中慢慢的溜走。
市場經(jīng)濟是在改革開放春風(fēng)的沐浴下成長的,對于一個堅持市場經(jīng)濟的個體戶而言:“勤能補拙”是一條必由之路。還有好多像父親這樣,家境貧困,大字不識的農(nóng)家小伙,他們都有一套屬于自己的致富“點子”。
父親坐上了新轎車,轎車的配備遠(yuǎn)比當(dāng)年的四輪車高級很多,至少感覺不來當(dāng)年爬山路時的顛簸,但那一段只屬于他和母親的風(fēng)雨回憶,就像父親額上的皺紋早已印上了他們倆的年輪。他們嘗過的苦日子里有相守的幸福,在幸福的日子來臨時,父親更有理由將自己嘴角的笑容饋贈給身旁這位守候他一生的女人。
父親選擇陪伴母親出游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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